第一章 秦镜照骨-《大唐扶龙传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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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唉!”武后叹了口气,轻轻抚着额头,“陛下,不知道为什么,妾身一见他就觉得来气。”

    李治微微一笑,看来他今日头疾未犯,故而心情不错:“看在那‘心诚则灵丸’确实有些效果的分上,朕暂不与你追究。那位乃是秦医师,你先去认识一下。”

    张少白抬头看到有个中年男子就站在自己身旁,长得有些特别,不似唐人,也不像胡人。他心中虽然疑惑,但还是率先行礼道:“在下张少白。”

    秦鸣鹤笑着和张少白见了礼,介绍道:“不敢不敢,某家秦鸣鹤见过张博士。”

    “久仰大名。”张少白打小就练就了“见人说人话,见鬼说鬼话”的本领,随口就是一句“久仰”,其实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秦鸣鹤。

    秦鸣鹤的身材比寻常男子高大一些,甚至比茅一川还要高上一些。而且他的头发呈深棕色,与唐人的黑发截然不同,反而和那些胡人有些相仿。

    不过最为特殊的乃是他的碧蓝眼珠,干干净净仿佛湛蓝天空,据说只有遥远西方的大秦人才会生出这种瞳色,乃是极为尊贵的象征。

    除此之外,秦鸣鹤则与唐人没什么区别,举止也颇有礼数。

    秦鸣鹤早已习惯了别人的这种目光,于是解释道:“我来自遥远的大秦国,那边人的相貌和唐人不太一样。”

    张少白闻言赶忙收回心神:“是我失礼了。”

    忽然,李治让内侍将方才把玩许久的铜镜送到了张少白手里,问道:“你可认识此?物?”

    张少白仔细一看,顺口说道:“此方镜广四尺,高五尺九寸,人直来照之,影则倒见。与书上说法不谋而合,难道它就是那个传说中的‘秦镜’?”

    “算你有些见识,你家的祝由之术可有相关记载,留有这面古镜的使用之法?”

    张少白摇了摇头:“臣才疏学浅,不知如何使用。”

    “巧了,秦鸣鹤刚好知晓,所以朕才召你来看看。”李治微微颔首,示意张少白将秦镜递给秦鸣鹤。

    武后也说道:“免得你小觑了天下间的能人异士,会点祝由皮毛便自以为是。”

    张少白哪敢顶嘴,老老实实将秦镜递了过去,秦鸣鹤接过后笑着解释道:“说来荒唐,在下生来便可透物而视。”

    张少白一听惊讶不已,他曾听说过有人具有透视之能,其视线可以穿透遮挡物而直达其后。

    “其实此番陛下召我等入宫,为的就是让我看一看陛下的头颅中是否病变。”

    一提起李治的病情,张少白顿时变了个人一样,虽然他的年纪和阅历都远远不如秦鸣鹤,但此时此刻气质却丝毫不落下风,两人反而更像是同辈之人在探讨病情。

    “结果如何?”

    “我能力有限,未能看到,这才又借来了秦镜打算一试。”

    “您的意思是,您本就有透视之能,一旦用了秦镜这异能还可更上一层楼?”

    “正是此意。”

    张少白略微犹豫,先是点头,后是摇头,继而问道:“恕我无礼,可您身具透视异能,此事又当如何证明?”

    武后听到这里终于有了一丝笑意,问道:“怎么,张小博士精通祝由,却从未听说过秦医官的异能吗?”

    “回天后话,听家中长辈说过古有名医扁鹊,可辨识疾病于腠理之中,但臣却从未亲眼见识过这等奇人。”

    武后转而对秦鸣鹤说道:“秦医师可有办法证明?”

    直到此时,张少白方才醒悟,原来秦鸣鹤说他有治疗陛下头疾的方法,但武后却对此心存担忧,想必把他召进宫来也是出自武后手笔。

    由于李治头疾愈加严重,甚至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,故而武后也不好直截了当违逆他的心思。于是便把张少白找来,想要用这位祝由先生来探一探秦医师的本事深?浅。

    秦鸣鹤不慌不忙,说道:“天后不妨试上一试。”

    武后转头看向李治:“陛下觉得呢?”

    李治脸上表情阴晴不定:“皇后想做什么便去做吧。”

    武后笑了一下,随后便命人用玉匣子装了个东西,然后送到了紫宸殿里。她手中托着玉匣,似笑非笑地问道:“秦医官,你能看到这里面装了什么吗?”

    秦鸣鹤往前走了两步,先是行礼,然后一对眸子便落在了玉匣之上,仔细看了许久之后回答道:“回天后话,是一根金簪,看模样款式略微有些老旧,似是前朝之物。”

    武后微眯着眼睛:“还有什么想说的吗?”

    秦鸣鹤聚精会神地看着玉匣,片刻后又说:“簪子上还刻了字,但并不清晰,似乎是一个‘垂’字。”

    武后打开玉匣,竟真的从中取出一根金簪,随后将其递给了李治,笑道:“看来秦医官身负异能乃是确有其事,这簪子是幼时父亲赠给妾身的,上面还刻着妾身的乳名。只不过那个字不是‘垂’,而是‘華’。”

    李治眼前一亮,呼吸也略显急促:“既然如此,那就快用那‘秦镜’看一看朕的脑袋里到底是什么妖物在作祟!”

    张少白始终留意着秦鸣鹤的一举一动,发现他脸上不见丝毫紧张,一片云淡风轻,仿佛自己刚才所做之事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。

    他正盯着秦鸣鹤,忽然感到有道目光同样也在盯着自己,于是张少白眼神一转,竟发现是武后正看着自己。

    武后只给了张少白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,转瞬便又挪开了视线。

    这是什么意思?张少白只觉得一头雾水,完全不解武后深意。

    他正苦思冥想的时候,秦鸣鹤忽然有了动静,只见他手持秦镜左右寻找角度,最终将李治的身影映在了铜镜当中。

    随后秦鸣鹤向张少白点了点头,示意其来帮忙拿住秦镜:“有劳张博士拿着秦?镜。”

    “好说好说。”张少白若无其事地说道,还冲秦鸣鹤龇牙笑了下。

    另一边的李治见状坐直身体,看样子有些紧张,于是武后拉住了他的手,并且温柔一笑。

    紫宸殿的气氛十分凝重,张少白看着秦鸣鹤的一对碧蓝眼眸,秦鸣鹤则看着秦镜,还伸出手指在镜面上随便涂抹了两下,似乎是有什么东西遮住了他的视线。

    片刻后,秦鸣鹤直起腰来,面向李治说道:“陛下,臣在您的头颅中看到了一颗肉?瘤。”

    李治顿时瞪大了眼睛,厉声问道:“肉瘤?到底是怎么回事,你快仔细说说。”

    “那肉瘤约莫有鸽子蛋大小,刚好就在陛下的眉心处,颜色紫红,而且微微颤?动。”

    李治一听自己的脑中居然有这等异物,既惊讶又恐惧,情不自禁地用手指按了按眉心处,居然真的感到一阵刺痛。

    武后见状蹙紧眉头,问道:“如何才能去掉肉瘤?”

    秦鸣鹤恭敬答道:“回天后,此肉瘤已经成熟,寻常药石怕是难以起效。”

    武后忽然想起了秦鸣鹤曾提起的大秦之法——开颅。

    果然,秦鸣鹤继续说道:“若是使用麻沸散以及臣自制的独门工具,再辅以臣的透视之能,臣至少有七成把握能够帮助陛下取出肉瘤。”

    李治眉头一跳,显然有些动心。

    突然,武后转而问张少白:“张小博士怎么看?”

    张少白之前仍紧盯着秦鸣鹤不放,这时才转回头来说道:“臣以为不可。”

    武后明显松了口气:“为何不可?”

    “祝由之术也对人体做过颇多研究,从肌理到五脏六腑,甚至是脑颅之内。然而这一切都是通过解剖尸体而得,用在陛下身上怕是不妥,更何况陛下千金之躯,与寻常人定然有所不同。”

    秦鸣鹤反对道:“医者眼中只有病患,寻常人是病患,陛下也是病患,并无不?同。”

    张少白针锋相对道:“‘开颅’二字说得容易,你可知道这世间有多少肉眼难见的事物,佛门常说佛观一钵水,四万八千虫。若是给陛下开颅之后,引得这些脏东西进入头颅,那该如何是好?”

    秦鸣鹤又说:“行医救人哪有万全之法,我辈中人能做的无非是尽力减少失败的可?能。”

    “可陛下乃是千金之躯,容不得半点失误,”张少白语速极快,“开颅一事困难重重,暂不提开颅后是否会使陛下再患新疾,就说如何开颅,难道用的还是解剖尸体的铜砭镰吗?”

    秦鸣鹤答道:“青铜之物不宜见血,可用我自制的骨砭镰。”

    “可就算你是神仙,难道要把陛下的整个头盖骨都掀开不成,万一你看到的肉瘤位置有毫厘之差,这又该怎么办?”张少白盯着秦鸣鹤,看到他的眼眸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。

    显然,他也没有十足把握。

    秦鸣鹤不再理会张少白的无用争论,冲着李治拱手说道:“还望陛下应允开颅之法,这拖的时间越长,肉瘤也就长得越大,只怕病情还会加深。”

    张少白也行礼说道:“臣也请陛下三思而后行,此法还需从长计议。”

    武后问道:“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从长计议?”

    张少白答道:“再过数日便是七月十五,据臣所知,到时佛门过盂兰盆节,道门过中元节,长安城内更会举办普度大会,引得各方高人前来,不如看看他们是否另有妙?法。”

    武后轻咦一声,疑惑道:“你怎会知道普度大会?”不过说完之后她便恍然大悟,“我险些忘了,六年前张云清便是在普度大会上一鸣惊人。”

    这普度大会出现于贞观年间三藏法师从西域取经归来之时,每六年举行一次,现如今已办了六次。明面上看,七月十五这天既是盂兰盆节又是中元节,所以长安的普度大会也就极为热闹。可从暗里来说,其实这一日乃是各家门派宗教争抢信徒的大好时机,只不过大唐佛道两门最为兴盛,所以每次普度大会到了最后,都成了佛门高僧和道门大能的辩法罢了。

    唯独六年前有所不同,被视为旁门左道的祝由出了个张云清,可谓是力挽狂澜。只可惜成名不久便遇到了太子弘一案,受其牵连而亡。

    张少白此番提起普度大会,倒也提醒了武后,她转而向李治说:“妾身觉得此法可行,普度大会召开之时慈恩法师也会赶来长安,到时候不妨问问大师的意见,陛下觉得?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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