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二五章 焚风(五)-《赘婿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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完颜昌沉着以对,他以麾下万余精兵应对祝彪等人的袭击,以万余军队以及数千骑兵阻挡着一切想要离开大名府范围的敌人。祝彪在进攻之中数度摆出突围的假动作,而后反扑,但完颜昌始终不曾上当。
二十万的伪军,即便在前线溃败如潮,源源不断的生力军仍旧如同一片巨大的泥沼,拖住众人难以逃离。而原本完颜昌所带的数千骑兵更是掌握了战场上最大的主动权,他们在外围的每一次突袭,都能够对突围部队造成巨大的伤亡。
这期间,以燕青为首的策反小队仍旧活跃于战场之上,他们游说了数支伪军队伍,让他们私下里稍稍放水、或是求情、或是威胁,随后也得到了一部分伪军部队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甚至于不断散播的完颜昌已死的消息还在战场上引起了不少的混乱。
但这一切,仍旧无法在残酷的战争天平上,弥补太过渺茫的力量差距。
二十八的夜晚,到二十九的凌晨,在华夏军与光武军的奋战中,整个巨大的战场被猛烈的撕扯。往东进的祝彪队伍与往南突围的王山月本队吸引了最为激烈的火力,储备的干部团在当晚便上了战场,鼓舞着士气,厮杀殆尽。到得二十九这天的阳光升起来,整个战场已经被撕裂,蔓延十数里,突袭者们在付出巨大代价的情况下,将脚步踏入周围的山区、林地。
此时已有大量的士兵或因重伤、或因破胆而被俘。整场战争仍旧未曾因此停歇,完颜昌坐镇中枢组织了大规模的追击与搜捕,同时继续往周围女真控制的各城下令、调兵,组织起庞大的包围网。
三月三十、四月初一……都有大大小小的战斗爆发在大名府附近的密林、水泽、山川间,整个包围网与搜捕行动一直持续到四月的中旬,完颜昌方才宣告这场大战的结束。
短时间内没有多少人能知道,在这场惨烈至极的突袭与突围中,有多少华夏军、光武军的军人和将领牺牲在其中,被俘者包括伤员,超过四千之数,他们大多在受尽折磨后的两个月内,被完颜昌运至各个城池,屠杀殆尽。
也有一部分能够确定的情报,在二十九这天的凌晨,突袭与转进的过程里,一队华夏军士兵深陷重重包围,一名使双鞭的将领率队不断冲杀,他的钢鞭每次挥落,都要砸开一名敌人的头颅,这将领不断冲突,浑身染血犹如战神,令人望之胆寒。但在不断的厮杀之中,他身边的士兵也是越来越少,最终这将领无穷无尽的围堵之中耗尽最后一丝力气,流尽了最后一滴血。
这是一身戎马,虽一度归于梁山却终于回到正途的英雄,“双鞭”呼延灼。
二十九临近天明时,“金枪手”徐宁在阻挡女真骑兵、掩护友军撤退的过程里牺牲于大名府附近的林野边缘。
华夏军团长聂山,在天将明时率领数百敢死队反扑完颜昌本阵,这数百人犹如钢刀般不断突入,令得防守的女真将领为之胆寒,也吸引了整个战场上多支军队的注意。这数百人最终全军尽墨,无一人投降。团长聂山死前,全身上下再无一处完好的地方,浑身浴血,走完了他一声苦行的道路,也为身后的友军,争取了一丝渺茫的生机。
超过五成的突围之人,被留在了第一晚的战场上,这个数字在之后还在不断扩大,至于四月中旬完颜昌宣布整个战局的初步结束,华夏军、光武军的一切编制,几乎都已被打散,尽管会有部分人从那巨大的网中幸存,但在一定的时间内,两支军队也已经形同覆灭……
在女真人的讯息中,祝彪、关胜、王山月……等诸多将领皆已传死亡,人头高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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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车缓缓而行,驶过了黑夜。
“我有时候想,我们也许选错了一个颜色的旗……”
“相公之前不是说,黑色最坚定。”
“但是每一场战争打完,它都被染成红色了。”
马车在道路边安静地停下来了。不远处是村落的口子,宁毅牵着云竹的手下来,云竹看了看周围,有些迷惑。
“我很多时候都在想,值不值得呢……豪言壮语,以前总是说得很大,但是看得越多,越觉得有让人喘不过气的重量,祝彪……王山月……田实……还有更多已经死了的人。也许大家就是追求三百年的循环,也许已经非常好了,也许……死了的人只是想活着,他们又都是该活的人……”
黑暗之中,宁毅的话语平静而缓慢,犹如喃喃的耳语,他牵着云竹走过这无名村落的小道,在经过昏暗的溪流时,还顺手抱起了云竹,准确地踩住了每一颗石头走过去——这足见他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了——杜杀无声地跟在后方。
宁毅的说话,云竹并未回答,她知道宁毅的低喃也不需要回答,她只是随着丈夫,手牵着手在村落里缓缓而行,不远处有几间土房子,亮着灯火,他们自黑暗中靠近了,轻轻地踏上楼梯,走上一间土屋顶部的隔层。这土屋的瓦片已经破了,在隔层上能看到夜空,宁毅拉着她,在土墙边坐下,这墙壁的另一边、下方的房屋里灯火通明,有些人在说话,这些人说的,是关于“四民”,关于和登三县的一些事情。
宁毅静静地坐在那儿,对云竹比了比手指,无声地“嘘”了一下,随后夫妻俩静静地依偎着,望向瓦片破口外的天空。
“革新和启蒙……上千年的过程,所谓的自由……其实也没有多少人在乎……人就是这么奇奇怪怪的东西,我们想要的永远只是比现状多一点点、好一点点,超过一百年的历史,人是看不懂的……奴隶好一点点,会觉得上了天堂……脑子太好的人,好一点点,他还是不会满足……”
他的话语从喉间轻轻地发出,带着些许的叹息。云竹听着,也在听着另一边房屋中的话语与讨论,但事实上另一边并没有什么出奇的,在和登三县,也有不少人会在夜里聚集起来,讨论一些新的想法和意见,这中间许多人可能还是宁毅的学生。
“……革新、自由,呵,就跟大多数人锻炼身体一样,身体差了锻炼一下,身体好了,什么都会忘记,几千年的循环……人吃上饭了,就会觉得自己已经厉害到极限了,至于再多读点书,为什么啊……多少人看得懂?太少了……”
宁毅的话语还在继续,那只是叹息,微微的叹息,云竹听着,却也知道,自己的丈夫并非为口中的这些事情而迷茫。此时那头的房间里已经换了一个人开口,某一刻,云竹听得那人说道:
“……咱们华夏军的事情已经说明白了一个道理,这天下所有的人,都是一样的!那些种地的为何低人一等?地主豪绅为何就要高高在上,他们施舍一点东西,就说他们是仁善之家。他们为何仁善?他们占了比别人更多的东西,他们的子弟可以上学读书,可以考试当官,农民永远是农民!农民的儿子生出来了,睁开眼睛,看见的就是低人一等的世道。这是天生的不公平!宁先生说明了很多东西,但我觉得,宁先生的说话也不够彻底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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